杏林手记丨听闻远方有你

发布日期:2024-08-24 09:29    点击次数:175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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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:博雅

老家同学要结婚,问我能不能赶回去。

出来求学十数年,同学算是我在老家少数还有联系的人之一,又是人生大事,便欣然应允。

下了火车,从车站走出来,我却有些恍惚了。婚礼是明天,我不知道是直奔亲戚家好,还是应该先找一家酒店住下,明天再赶过去为好。

那是母亲去世后,我第一次返乡。

那年办完母亲的丧事,我在小姨家短暂逗留了一日,临别时,小姨对我说:“孩子,以后回来,就给姨打电话,来我家住。”

我憋着眼泪不出声,算是默认。

以前我一直认为,母亲去世,我是最悲伤的那个人。

自从母亲去世,那段日子里,父亲便时不时的哭泣,那么骄傲自大的一个人,或小声,或大声,眼睛都出了问题。

在家里睹物思人,于他身体无益,于是我把他带到北京,跟我一起住。

只是这次回乡,站在熟悉却又陌生的车站出口,我忽然觉得自己不知道该去哪里了。

以前当然不是这样。

父母都在家时,每次回来,不管多远,我都会毫不犹豫地打个车,直奔10公里之外的家,那个承载了我所有童年快乐的地方。

有时候,我会提前告诉父母我要回来,还没到小区门口,远远就能看到母亲在那里等着。

有时,则是突然出现在家门口敲门,让父母又惊又喜,嗔怪我搞突然袭击。

当然也有时候特别晚,我会在亲戚家落个脚,第二天一早再赶回去。

每次我回来,沉寂的老宅,突然被人声填满,兴奋得吱吱响,一派欢乐饱满的样子。

这才是熟悉的家的味道。

但这一次,我突然恍惚地不知去处。

我跟小姨关系蛮好,我当然还可以像往日一样住她家歇脚,但那终归是别人的家。

以前落个脚,甚至小住几日,都没关系,因为我有自己的家——父母在家里等着我,我随时可以回家。

现在再去小姨家,就只能住那儿了,而不是中转一下,我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借居的人。

再加上我过去了,难免勾起小姨的伤心点,大家又是痛哭一场,徒增烦恼。

想到这里,我突然提不起兴致去了。

还是先回老屋看看吧。

在我心里,用了老屋一词,而不是家。父母都不在那里住了,那里自然也就不是家了。

刚到小区门口,见到邻居,问我:“回……”,话说了一半咽了回去,改口道:“要不,来我家坐坐吧。”

我谢了邻居,突然意识到,我并没有勇气再踏进那个没有父母的屋子里。

找了一家宾馆住下,犹豫了一会儿,还是拨通了小姨的电话,告诉她我住在某某宾馆。小姨嗔怪道:“住什么宾馆,怎么不来家里住?”

我没有回答。

小姨似乎感受到了我的沮丧,说道:“那你过来吃晚饭吧。”

我答应了。

到了小姨楼下,正好遇到买菜回来的小姨。邻居看见我们问:“家里来客了?”

“什么客?这是我外甥。”

小姨的话让我感动,但我知道,她邻居说得没错。

在小姨家,我是客;在故乡,我大概率也会是客了。

晚上跟小姨的孩子喝了不少,但我们都心照不宣地没有提及关于母亲的话题,彼此默默安慰。

只是吃完饭送我回宾馆时,小姨哭了。

今天是七夕,母亲的生日。

今年的雨水特别多,在今天之前,雨已经断断续续下了一个月。

这湿湿漉漉的天气,给并不惧怕甚至有些喜欢下雨的人镶嵌了一层悲伤的色彩。

雨夜里,我又梦见了我的母亲。

她躺在我的身旁,盖着一床轻薄的被子。

我能明显感觉到她有些冷,于是把自己的被子挪过去一大半。她似孩子一般,什么也没有说,只是满意地转身睡去。

梦境清晰可见,如同真实地发生了一样。就像我要回北京上班,不得已离开她病床前的最后一天晚上,我分明觉得她冷,可她说不冷。

便转身而睡,让我不要担心。

如此这般的雨季,如果在我小时候,母亲会及时把所有的物资储备起来,从米面油酱醋茶,到各种经放的时蔬,再到我喜欢吃的水果糖和瓜子,从来不会缺席。

但是我知道,平时母亲很是节俭,只有对自己的孩子,她才会倾囊而出。

又或者,是对除她以外的所有人。

自从她走了以后,在自己家的床上,我再也没有听到过那温暖的锅碗瓢盆碰撞声,我一人买菜、一人做饭,一人洗碗。从被人照顾,到一人照顾自己。

甚至她走了之后,将我思念的纽带一并带走了

——此后,下雨于我没有欢喜。

再过一周,就是中元节,我们老家叫七月十五。

那是给逝去的亲人烧纸上坟的日子。

母亲去世的前一天的早上,我看她精神状态不错,准备回北京上班。

我问:“妈妈,饿不饿?”

她摆摆手。

我问:“妈妈,枕头舒服吗?”

她点点头。

直到我拿包准备出发时,她吃力地说了一句:“儿子,我不想让你走。”

这是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。

母亲去世已经六年,这六年,我有数百次梦到她。

梦到她又活过来,

或者变成小孩,我抱着她去看病。

或者还在生着病,我照顾她。

“妈妈,来,喝点营养粉,这次口味跟以前不一样哦。”

“妈妈,这个是你最喜欢吃的山竹,很新鲜。”

“妈妈,我给你按摩按摩脑袋和腿。”

“妈妈,这个药效果很好,吃了病会好。”

仿佛,她还在。

老家的夏天不像北京这般炎热。

不知道什么时候起,很多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。

小时候,我特别喜欢停电。

当我毫无节制地想起,虽然我已经十岁了,但还是会坐在妈妈的怀里吃着冰棍看星星,听妈妈讲或真或假的故事。

或者晚风穿过院子,妈妈坐在小板凳上哼着歌,手里拿着一把蒲扇。

或者我在铺着凉席的床上,躺着就能看见院子里的柳树,以及柳树梢弯下去的弧线轻托着的一轮月亮。

此时夜色悠悠,虫子鸣唱,飞鸟休憩,偶尔还能看到萤火虫飞舞。

满天星空照耀着北方小城,给了我们无尽光芒。

妈妈在身边,就有无尽的安全感。

小时候,老师要求每天写日记。

刚开始剑走偏锋,尝试与众不同且一鸣惊人的句子开头,记录每天的欢喜与悲伤。

但日光之下并无多少新鲜事,剑走偏锋就变成了流水账:今天天气如何,早上吃了什么,然后跟谁玩去了,闹了别扭,中午吃了什么,下午又和好了……

再后来,就索性为赋新词强说愁,不可避免无痛呻吟。

彼时,每天记录,每天开心。或者每天开心,才每天记录。

等我长大了,到了当年父母的年龄,我就不再记录了。我每天快步向前走,时间追赶着梦想,落叶夕阳都不曾看一眼。

人生的旅途就是这样,只顾着蒙头向前,路上的风景全然不管。

偶尔突然看到一个眼熟的人想打电话向母亲求证时,我掏出手机拨通又马上挂掉,忘了她已经离去数年。

我多希望做一个梦,我还没有长大,我站在苍茫的土地上喊一声,有人回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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